正港的詠春傳人- 盧文錦

正港的詠春傳人–盧文錦 – 喀報

人來人往的台北街頭,很難想像還有這麼一個地方存在。隱身在靜謐的巷子裡,狹窄的樓梯,小小的道館,不明顯的招牌,白底黑字,「詠春拳」三個字。

說到「道館」,你第一個浮現的印象是什麼?除了「神奇寶貝」裡高挑明亮、有木板水 池甚至庭院與花草的道館之外,舖著軟墊、許多人一起揮汗如雨的跆拳道道館也十分常見;再不然就是武俠片裡師傅與一群弟子練武的畫面,汗水奔騰,熱氣瀰漫。 然而這家小小的道館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,按了按對講機,爬上老式的公寓樓梯,紅色的塑膠扶手摸的出時間的痕跡。「雷猴啊!」(你好啊)一位帶有濃厚廣東 腔的老先生站在門口,一幅「詠春之光」的題字十分引人注目,牆上滿滿的獎狀、照片、獎牌,層層疊疊,從黑白到彩色,從亞洲到歐洲,從40年代到百年國慶, 歲月填滿了所有空隙,歷史走了一甲子年頭。

他,盧文錦,葉問的外甥,李小龍的師兄,是現在台灣詠春拳的第一把交椅。

葉問是我舅舅 耳濡目染的記憶

現年77歲的盧文錦出生於廣州佛山,身體硬朗的他神采奕奕,完全看不出已經過了耳 順之年。時光倒轉,回到洪秀全崛起的年代,那時滿漢不兩立,且洪秀全推廣武術和刀槍,雙方械鬥頻繁,衝突四起。許多漢人紛紛跑到佛山避難,造就了佛山興盛 的學武風氣。受到環境的耳濡目染,盧文錦十三歲開始學拳,但並非詠春。他說,當初學的是「蔡李佛拳」,就是蔡家、李家、佛家三家綜合的拳術,等到十七歲時 才正式跟葉問學習詠春拳。提到佛山,盧文錦語中帶點些許得意,笑了笑。廣州在當時是中國最進步的城市,在台灣柏油路尚未普及、道路風沙飛揚的時候,佛山已 經有壓路機舖的平整道路,甚至自來水管。

盧文錦說,當時中國娛樂鮮少,球類活動如桌球、排球、籃球等,因為沒有合適場地所 以在社會上並不流行,有心人即使想推廣也十分困難。那時候,平常沒事的娛樂就是吃完飯練練功,之後大夥兒再一起出去吃「夜粥」-紅豆湯、綠豆湯等甜品,也 常常吃到忘了時間,拔腿狂奔至碼頭追趕末班船。雖然很多人都會打打拳,但詠春拳並不是十分興盛的拳術。盧文錦說,詠春拳被稱為「少爺拳」,是有錢人家學的 拳。當時,一張最前排的電影片是一塊兩毛港幣、警察一個月的月薪是九十港幣,詠春拳的學費從五塊到二十五塊不等,並不便宜。葉家是當時的名門望族,和葉問 學拳的學生也不過七到八位,人數不多;因為葉問是親舅舅的關係,盧文錦自然而然的跟在舅舅旁邊學習,這一跟,就跟了十年,從1950到1960,3652 天的光陰,盧文錦練就一身雄厚的功夫底子。

1960年,盧文錦來到台灣,先後就讀高雄工專再轉至國安局情報幹部訓練班,當時 蔣經國是班主任,十幾年間一路晉陞至少校。有一天,一位朋友問說,你的師兄弟都出來教武術了,為什麼你不來教詠春拳?就這樣,民國63年底,盧文錦以情報 局少校安全官退伍,開始以教拳為生。隔年十月,一位法國人遠渡重洋到台灣,指名要找和李小龍有關係的人學功夫,盧文錦也因此有了第一位外國學生。但當時尚 未解嚴,外國人除了學中文之外居留權一律只有三十天,讓盧文錦在推廣詠春拳時遇到許多困難。民國66年,盧文錦選了這裡做為授課的地方,直到現在,整整 36年間從未變過。「砰!」的一聲,盧文錦大力地拍了拍桌子,提高音量,說:「這是民國49年剿匪司令送我的桌子,現在台灣已經找不到了!這木頭台灣已經 沒有了!」。牆上一張張「愛國愛軍」的獎章和軍官合照,和桌子相互呼應著從前的軍旅記憶。

國外VIP禮遇 不能放棄台灣

談到武術,盧文錦有說不完的故事,聊不完的經驗,也因此常常跑到世界各地去演講。 指了指房間,盧文錦說:「現在的行程小白板上都排到明年了!」匈牙利、羅馬尼亞與斯洛伐尼亞明年都爭相邀請盧文錦去授課,以一句「敵不動我動,敵動我全部 動」讓老外聽得服服貼貼。曾邀請盧文錦去授課的國家包括法國、瑞士、德國、匈牙利、香港、日本、汶萊等,讓他常常當「空中飛人」飛來飛去。提到汶萊,盧文 錦像孩子一樣開心的分享在汶萊的經驗。他說,汶萊皇室邀請他去教防身術,親自給五十五歲的皇帝上課;本來說好停留一個禮拜,卻因皇帝不想讓他離開而延長至 一個月。後來因盧文錦要去德國不得不離開,汶萊皇帝才依依不捨的和他告別,並在一天之內幫他辦好了到德國的簽證!盧文錦笑笑說自己是受到VIP貴賓級的禮 遇。有人問盧文錦,既然在汶萊的地位這麼高,為何不留在那邊?他堅定的回答:「因為我不能放棄台灣。」

練功夫如生活 單純的練武人

「活人要練活死功夫!」葉問的這句話深深影響了盧文錦。在學詠春拳的過程中,盧文錦體悟到很多事情,他說,詠春拳並沒有固定拳法,它是活的,在生活中尋找啟發是很重要的一件事。例如消防隊滅火的高壓水柱之所以能迅速滅火是因為有「壓縮」的力量,詠春拳的攻擊力也是利用「壓縮」後再釋放的衝擊力。 武術等於打架通常是大部分人的第一印象,也因此,許多人來學拳總是會問一句「什麼時候可以學好?」或是「打架會贏嗎?」之類的問題,盧文錦表示,這些問題 的答案就像是問老師「我什麼時候可以買豪宅?」。對於台灣學武術的現況,盧文錦感嘆地說,很多人根本是不及格的教練,有人來這邊學了一個禮拜就到別處去開 道館,每個禮拜往返,下禮拜教的東西都是上禮拜在這邊學的。「我一個動作可以練十天,練一個禮拜怎麼能去開道館?」盧文錦氣憤的說,「願意被騙才會有去騙的人」,盧文錦不勝唏噓。

有人說,人到了一定的歲數之後,有些行為會像小孩般天真單純,盧文錦就是這樣的一 個人。儘管已走過大半個世紀,但年齡並不影響他澎湃的肢體語言。每每談到激動處,盧文錦總會大力地拍桌子,甚至半個身體撲到桌上,力道之大令人很為桌子擔 心。手上的筆也不曾放下,不斷寫著他講到的事情;又或者把椅子拉開,雙臂大力比劃表達內心的情感。提起詠春拳的招式,盧文錦立刻站起來示範,兩根手指在脖 子輕輕一壓,立刻使人發不出聲音。比起電影,眼前活脫脫的武術讓人更深感佩服。曾經訪問過盧文錦的電台DJ吳先生表示,初次見到盧文錦可能會覺得他是不苟 言笑,一派嚴肅的長者,殊不知他十分健談,親和力十足。正如旁人所言,盧文錦待人客氣且學富五車,上之天文下知地理,文史理工樣樣精通,一代傳人的才氣一 覽無遺。